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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始學法文的時候,就對於「歷史」與「故事」這兩個字有相當大的感觸。在法文裡,歷史是histoire,故事也是histoire,歷史與故事,是同一個字。今天在台北電影節看了《荷索之3D祕境夢遊》(Caves of Forgotten Dreams),我又想起了這兩()個字。

 

這部由荷索所拍攝的3D記錄片,介紹了位於法國阿爾特什省(Ardèche)的雪維洞穴,這個洞穴在1994年由三位法國探險家無意中發現,也掀開了隱藏了數萬年的原始人洞穴壁畫。在這個被塵封的洞穴裡,居然有著無數栩栩如生的古老壁畫,也是因為長期的塵封,讓壁畫從未受到破壞,要不是因為壁畫上有需要數千年才能形成的結晶體附著,嶄新的程度讓人不得不懷疑是否為後代人為畫上去的。就一場大山崩,讓這個地方宛若時空膠囊,把歷史關在洞穴裡,而法國政府也在壁畫發現後當機立斷,除了相關研究人員外,禁止所有外人進入,也因此沒有觀光客能夠一睹這些壁畫的風采,而荷索利用3D的拍攝方式,讓觀眾們得以有機會如親臨其境一般,見到這些壁畫。

 

我與許多人一樣,一開始想看這部片只是對於荷索利用3D拍攝的方式感到好奇,然而荷索一如往常對影片內涵的堅持,並未被這種新一代的電影拍攝技術所迷惑,因而觀眾也沒有失望,有趣的是今天在總督戲院,樓下大廳正在放映代表3D電影技術的極致:《變形金剛》,而就在它的樓上,放映的是荷索以極小的團隊所拍攝出的3D記錄片。

 

兩者都是一種歷史的代表,實在無從比較。

 

要用一篇文章來總結各人在觀賞荷索電影時所留過的思想,其實相當困難。荷索總是能不停的提出問題,展現觀點,讓觀眾不時的思考。而我在看這部片時,腦中的想法也不斷流動,「歷史」是這部片記錄下的一種觀點,而更重要的是人的靈性。如果這部片讓任何一個其他人拍攝,恐怕都會成為一部3D Discovery Chenal的紀錄片,訪問發掘的過程,最新考古科技,荷索並沒有忽略掉這一點,他在片中也用到了考古人員花了數年期間所建構出的3D洞穴地形圖,無數的電子點,讓我們悠遊在其中,我卻只有暈眩的感覺。

 

重點是人。這個人是荷索自己、是考古的工作人員、是觀眾、是我。雪維洞穴是一個考古點,因為有它,所有研究人員一投入就是數十年,就算研究工作是沒有感情的,人也不可能沒有感覺。

 

我想起數年前我去巴黎時,參觀過一個失落的亞特蘭大城特展,失落的亞特蘭大城,因為地震跌入海溝,直到數年前才被人家從海裡挖掘出來,其中的雕像精緻、撼人,更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一段當初在海底發掘的影片,影片投射的方式,是在一個半圓形的俑道裡,彷彿我們與探險者一同身歷其境,而聲音,只有探險者的呼吸聲。探險者沉潛在能見度相當低的海裡,呼吸平穩,突然間,好像看到了什麼端倪,於是呼吸越來越急促,直到他漸漸靠進,那急促的呼吸突然放鬆:「啊!就是這個!」那是一種讚嘆,驚訝於前人的成就。

 

接下來幾天我一直沉醉在那個呼吸聲中,然後我開始幻想著那些人的表情。那兩座沉沒海底數千年的雕像也展現在大皇宮裡,壯觀、震撼,不足以形容,總之在那個空間裡,每個人見到他都只能以寧靜回應。這是一對情人,將愛沉沒到海裡,相約來生的故事。好俗,但這個想法在我心中佔據至今。

 

物品是冰冷的,就算保存的再完整,也指是一個死應不會動的「東西」,不管壁畫再美、再生動,他依然是好好的矗立在那,就算被塵封,就算沒人發現,也不會改變它存在的事實,所有的價值,是由人去賦予;所有的故事,也靠人去想像。一個九歲小男孩的腳印,就在狼的腳印不遠處,究竟是狼追捕著小孩,還是他們兩人並肩如朋友般一起走過?靠著各種考古技術,我們或許能找出「答案」,但最終,是人去提出這種浪漫的疑問,是人去拼湊出一個故事。就算我們知道,究竟小孩與狼的腳印是否是出現在同一個年代,想像力依然會將他浪漫化:啊!小男孩曾經與一匹狼結為好友,一起在洞穴中,陪伴著作畫的家人。啊!小孩驚動了野狼,逃進了洞穴,狼一路追趕,最後有了對峙。啊!小孩曾經站在此處看著壁畫,而千百年後,狼站在同一個位置,是小孩的神靈再度回來,狼是否找到前世的記憶?

 

不是只有會亂想的人腦中會有自己的小劇場,人都有說故事的能力,人也需要浪漫的能力,去把每件事情合理化,這些故事不管是對是錯,幻想與否,給人活下去的能力,歷史也是人說出來的故事,而我也突然想到,法文中「浪漫romance」與「小說roman」共享著同一個字根。

 

這已經不是合不合理的問題了。就算今天考古學家將之前的狩獵工具能力講得天花亂墜,他自己使用時卻發現自己做的茅根本連30公尺都飛不到,他依然相信,那些人的確就是這樣子生活的,獵人用他獵到了野牛與獅子,他已經替他們建構了一個虛構的小世界,還有其他學者替那個年代的風景想像出長毛象在河邊喝水的場景,真實嗎?不重要了,重點是那個舞台,那個大自然建構出的大佈景,激發了我們說故事的能力。

 

在哪兒不是都一樣的嗎?秦始皇陵寢中找到的兵馬俑,古埃及的金字塔,馬雅文化都成了外星人的基地了,前人走過的一切,留下的片斷痕跡,他們因為信仰、宗教而製造的每個驚人的作品,也許在當時只是平常的小東西,千萬年後竟讓我們後人傳誦、幻想,甚至演變成電影、劇場、小說、或繪畫等各種形態的藝術。我們走過了一小段,不管我們今天做的是如何,總有一天我們得要了解到我們都會成為歷史的一部分,不管今天是變形金剛,或是核電廠製造出的白鱷魚。

 

荷索如前作也在片中擔任旁白的角色,豪不掩飾地表現出他的個人觀點。他說了一句讓我相當震撼的話:「我們都被時間給困住了,但他們(作畫的人)沒有。」一幅壁化相鄰的兩個物件,時間上相差了五千年,五千年前人所開始的壁畫,五千年後能有人繼續完成,我想起了片中那位為了考古而放棄馬戲團工作的研究人員轉述澳洲原住民修復祖先壁畫時所說的話:「不是我在作畫,是我的神靈的手在作畫。」人是活在當下,神靈則是悠遊在時間的長河裡,這是很宗教性的說法,而不管信不信教,這終究是一種很故事性的想法。

 

因此,探險者穿著毛皮打扮成「當年的人穿著的樣子」帶領我們去看另一個洞穴、聞香師說用鼻子可以聞出當年的氣味雖然最後發現氣味早已被掩蓋、工作人員因為看了壁畫後不停夢到獅子而發誓再也不進去雪維洞穴......這些事,聽來荒謬,不過都是幻想,都是靈性,人要沒有靈性,人的定義真的不有趣 (就像片中另一個考古學家說的)

 

於是,荷索用極簡的人員配備所拍攝出(可能對某些人來說不甚完美)3D記錄片,讓我幻想了以上的那一切。

 

還好,我們還有一個能幻想的腦袋,否則牢籠般的城市,怎麼不讓人所瘋狂?還是,瘋狂的人才是找到出路的天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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