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ncy拍攝的電影,帶我回到那個城市的唯一方式。


去年二月,當我走到巴黎火車站東站 (La Gare de L’Est de Paris),那時候正在為了東部的高速鐵路 (TGV) 施工,整個東站的半邊都包起來了!掛了個鐘,倒數著東部高鐵完工的日子,是預計2007年的暑假完工。當時的我心裡想:「下次回來就得做高鐵了呢!」


只是,這句話並沒有實現。那次是我最後一次回到法國東部的那個城市,當時的我壓根沒想到,一個每年都會回去的地方,居然就這樣,突然的,永遠都不會再回去了。


那個城市叫做Nancy,位在法國東部,洛林省的首府。很多人沒聽過,更多人就算聽過也壓根沒想去過,不過那是我人生中僅次於台北以外最重要的一個城市,我在那邊度過了三年多的歲月,市中心,到現在我還能夠憑記憶力畫出精確的地圖來。


不過那又如何,那是一個我永遠回不去的地方。




說回不去,不是真的「回不去」。說穿了,沒人拉著我,沒人威脅我不要回去。只要我想,肯花錢,我何時想回去就回去。只是,太多回憶的地方,當一切都變成僅僅是回憶的時候,身體裡會有一股反趨力,排斥著自己重遊舊地。


那股反趨力,也許是份恐懼。我不想要一個人獨自走在街頭,比以往更無助、更無目標;更不想一個人閒晃的時候,心裡提心吊膽的害怕遇見某些不想再遇見的人。


但你說我不想回去嗎?我當然想。


今年在柏林,我看了一部我知道自己絕對不會買、卻非看不可的電影。法文片名叫做 “Il y a longtemps que je vous aime”,翻成英文 I’ve Loved You So Long,今年金馬影展也將放映,中文片名為《我一直深愛著你》。吸引我的不是片名、更不是故事、當然也不會是克麗絲汀史考特湯瑪斯。而是這部影片,從頭到尾都在Nancy拍攝。


我看著這部電影,驚訝著自己原來對那個城市依然如此熟悉。我走過女主角走過的街道、坐過演員們歇腳時的長凳,就連公園裡的一草一木,我竟都可以明確指出它的所在,甚至於女主角最後所居住的公寓,透過窗外的景緻,我都能指出這個公寓的位置。換做是在我出生地永和拍攝,我都不確定自己是否有這種能力,然而這部電影卻引領著我回到那個我不能再回去的地方。


我忘了我看完之後是否有哭泣,還是高興?不過,這僅僅是我唯一,能夠重新回去的方式。


有趣的是,關於回憶,能夠準確呈現在我腦海中的部分並不多,反倒是那些無生命體的輕軌列車、建築物、商店、酒吧,我卻記得一清二楚。你記得《艾蜜莉的異想世界》裡,女主角在牆壁裡找到的那個鐵盒嗎?那是Nancy特產佛手柑糖,味道不佳,卻不知怎麼的大受觀光客歡迎,而那個鐵盒就是這種糖果的鐵盒,數十年不變的設計與包裝,因為一部電影而更受矚目,那家店在哪?出了火車站大廳過了廣場與馬路,面對車站的轉角那家甜品店就是,紅色的鐵盒你不會忘了他,而我從未在那裡消費竟永遠記得。在隔壁,一家新藝術時期就建造的古蹟裡的咖啡廳?L’Excelcieux,極端華麗的陳設裡,販售的餐點當然也不便宜,經過卻一定會跟自己說哪天非去喝杯咖啡不可。再走下去......我也不說下去了,沒人去過,沒人看過,我只是與我自己對話,那是我的一段回憶。每當我想起法國時,就會開始溫習那邊的道路,每年夏天都會再Leopole廣場表演的馬戲團,每年都說下次一定要去,看來是永遠不會去了。每次經過哪間甜點店,告訴自己一定別忘了去嚐嚐遠近馳名的水果派,卻永遠不會知道那水果派的滋味如何。很多心中以為的「鐵定」,卻變成了一種意料之外的「不可能」。就如我以為每年都會回到那個地方,卻成了一種「不可能」。


那個地方,我是不可能回去了。至少,是不可能一個人回去了。


今日的我,看到歐洲街道的影像,仍然忍不住想要再回頭溫習一下那種歐洲的感覺,即使我已經深刻體認到,自己並不是特別適合那個地方,但那是一種被藏在身體裡面的溫度,之前感受過,現在還想再感受看看,至少試試看,那溫度有沒有降低。但是又有一種恐懼,伴隨著那溫度,有一種孤獨的恐懼,還有回憶的壓迫。


這不是政治放逐,也不是喜好上的厭惡,然而,就這樣,世界地圖上出現了一個小地方,一個我無比熟悉的地方,成了我永遠回不去的地方。






















艾蜜莉的神秘鐵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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