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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人是很健忘的!在很多部分都是,就連電影也擺脫不了這命運,這也許跟年齡的成長有關,10年前年輕的觀眾,10年後早已為人父母,不再算是電影主力觀眾,而新一代的電影主力觀眾,腦袋記憶體裡裝的都是新的東西,自然也不會去想到10年前的電影圈到底發生過什麼事。這可能不能算是健忘的一種,算是一種改朝換代,每年的潮汐都不停地往前推,不管推動它的是才氣還是命運,總之,許多過往都已經沈在沙灘裡,等著人去把它們挖出來。

 

今日,自作聰明者談論起台灣電影是如何的興盛蓬勃時,總把票房起飛的起點算在「海角七號」的五億三千萬,而今日估算台灣片的票房,動輒以千起跳,要不就高喊破億,自問「破億」兩字背後所代表的意義時,卻鮮少有人真正去估算影廳數、座位數、票數、票價等實際相關的數字問題。而又有多少人記得(或根本刻意遺忘)就在十年前,一部台灣電影票房想要喊出「破百萬」的口號,簡直比做夢還難。有時後我會很好奇,到底大家會不會好奇,從破十萬都不敢想的年代,到現在不破千就不甘心的今日,這短短的十幾年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如果大家還有印象,2004年,在國片一片低迷的慘況下,有一部電影無論在題材或票房上,簡直如電擊般激發了整個台灣電影市場,那部片是「十七歲的天空」。第一次,台灣以完全正面歡樂的觀點,拍出了一部同志電影,從此大家瞭解,台灣電影不需一定要死氣沈沈,就連同志片也可以很歡樂,不管男性女性,還都可以光明正大的看帥哥,以上這些,都是娛樂,這麼久了,台灣終於出了一部娛樂片,可想而知當時上上下下一付興奮的狀態。這部電影的票房最後以全台灣八百萬作收,這數字現在看起來不多,但在當時簡直是天方夜譚,從那時開始,我們相信台灣電影的觀眾是可以被開發的,只要拍出觀眾想要的東西,要創下好的票房未必不可能。

 

而且,這部在當時算是賣座的電影,居然還是個年僅23歲的女導演拍的。她叫做陳映蓉,大家都叫他DJ

 

「十七歲的天空」會成功,主要是因為當時電影公司的主導,嚴格上來說,看不出多少導演自身的風格。但片子賣座,一下子許多人把陳映蓉丟到一個所謂「賣座喜劇片導演」甚至是「國片救星」的位子上,什麼官方的座談、諮詢,好像只要找到這部片的製片或是這個導演,國片就會有光明的未來。而一部在當時賣座的電影,也讓大家對陳映蓉寄予無限的期望,所謂的「期望」就是可以拍出另一部更賣座的電影來,於是不久之後,她又投入了另一部電影的製作。2006年,她跟原班人馬推出成本預算以及規模都比以前更高的喜劇片「國士無雙」。由於既與厚望,行銷費用也比當年「十七歲的天空」更高,排片的規模更大,甚至請到了美商電影公司,一口氣全台灣排了四十支拷貝,這規模就算在今日,都是相當大的規模。至於「國士無雙」結果如何?先說,這是當年全台賣座第三名的國片,但票房依然是全台八百萬,雖然說看起來依然不算差,但與當時所投資預算相比,被視為一種失敗。

 

於是,這位年紀輕輕就被套上國片票房救星的年輕導演,在這部電影之後,六年沒有機會拍任何長片。她在大陸拍了一部電視電影「不完全戀人」,以及一部評價相當好的短片「女力」。台灣電影發展蓬勃的這幾年,她則幾乎消失匿跡,很殘酷地說,她其實被觀眾完全的遺忘,棲身在國父紀念館附近開了一家小酒吧,過著文人雅士般休養生息的日子,過過正常20多歲年輕人該過的日子,畢竟她的青春歲月,都貢獻給台灣電影了。

 

不知道有沒有人曾經問過她,年紀這麼輕就同時被冠上「票房救星」與「票房毒藥」兩種極端的名號,對她是否公平?兩部電影,都不能算是她真正的代表作。所謂「代表作」並非以票房成績或知名度來論斷,而是「能否真正代表這個導演」而定義。但這兩部「非代表作」卻決定了這個導演在影壇生存的空間,換成是我,我心裡必定相當鬱悶,鬱悶到簡直想在夢中大喊GLN。不過,社會就是這麼現實,如果一個人承認挫敗,東西一收大不了老娘不幹了也就罷,萬一心裡面的那股熱情怎麼澆都澆不息,心裡面總存著那一點點希望的小火苗,這可就真的麻煩了。要你走你又走不進,讓你退你心裡有退不出,於是只好卡在中間,不進不退,不上不下,只能持敘做著自己覺得應該做的事,並且期盼哪一天可以再度登場,為這世界作出一點點小改變。

 

看完今年陳映蓉終於拍出來的新片「騷人」,我想,這部電影,應該就是這六年陳映蓉自己的體會。

 

「騷人」開拍前,我有機會讀到了「騷人」的劇本,那是一個詭異奇特的劇本,要以正常的劇本閱讀模式去讀它,恐怕只會看不懂,但你會嗅到一點點氣息,這導演想要做一點什麼,那一點什麼存在她腦子裡,或說詩意點是在她心裡,那一點什麼看起來是個任性的急就章,但又覺得,任性的簡單,恐怕不是不負責任的草率下筆,也許她不是寫劇本的能手,但看看導演、跟她聊上幾句,就會知道這個構想應該在她腦袋裡醖釀了許久,一件事情想太久,自然就刻在腦子裡了,唯一的表達方法,就是把它拍出來。我想起在做「國士無雙」時跟DJ聊天,她提過一部片叫「Kiss Kiss, Bang Bang」(吻兩下,打兩槍),當時我把片子租回來看,內容怎樣記不太得了,但從那時我才真的搞清楚,她喜歡那種狂放不羈、充滿不受拘束的搖滾樂的英倫風格,而這,跟「十七歲的天空」與「國士無雙」,與電影公司希望她達到與要求的,簡直有天壤之別。當然,當時很興盛的一種理論叫做「先拍出一兩部賣座片,之後就可以拍自己想要的」,陳映蓉也可以算是做了自己的選擇,當然這選擇帶來了很悶的結果,可是她也沒抱怨,她只是繼續、默默、為小的存在著。

 

我在讀劇本時,心裡一直想著「吻兩下,打兩槍」,突然就清楚了,這個東西有多冒險,不管結果如何,這都是台灣電影上從來沒有過的嘗試。

 

也正因此,今年看到「騷人」,內心有一股莫名地感動。

 

實在不想討論「騷人」到底會賣多少錢這種問題,因為即使市場再現實,有些電影真的不能老是以票房去衡量它的價值。「騷人」代表了什麼?首先它是台灣電影上從來沒見過的東西(雖然在世界影壇來說不是頭一遭),你不能說它是「完美」,但的確完完全全的與眾不同,它代表了一種離經叛道,操你媽的世界,操你媽的社會秩序,操你媽的電影市場。DJ被電影市場抬起、摔落,花了六年時間下了決定,不管這次她要做自己,不要跟她說拍什麼才會賣云云,因為她已經聽太多,過往十年他都在做別人眼中的自己,現在她得要做回自己。一個導演兜了這麼大一圈,終於決定要不顧一切回來拍自己應該拍的東西,這跟結婚十年的家庭主婦有一天決定要放下家庭去追尋自己的勵志程度不相上下,寫出來只是幾行字,但其中的心路歷程,恐怕掙扎地難以透過書寫表達。於是,你要說「騷人」是陳映蓉第三部電影劇情長片,算數上來講是正確的,但或許可以同時把它看成一部導演的「處女作」,一部符合導演想要的創作風格第一部電影長片,說它是「第三部處女作」吧!我覺得挺合適的。

 

至於影片能不能回收?如果什麼電影都只用「票房」來衡量,那以現在的走向看來,台灣電影就只能存在「本土」跟「小清新」兩種面貌,直到被拍死拍爛為止,置死地而後生的慘狀咱們已經經歷過一次,說實在誰想再走一遭?這也因此我們即使心存懷疑,卻衷心希望「騷人」能有好成績的原因。雖然電影是一種娛樂,老子花了300就是想看讓我爽的片,但別忘了,電影也是文化,甚至在今日這個國際地位幾乎喪失的情態下,少數可以讓世界看見台灣的工具了。「騷人」除了代表了DJ的心路歷程,但也呈現了這個一片渾沌的社會裡,年輕人想施力卻找不到槓桿的無力心態。如果你清楚地知道,你花這300元為的是什麼,可以達到什麼,我想這300並沒有很難花下去。

 

我想,這部片的製片是偉大的,因為她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正在冒什麼風險,所以身為觀眾,我們也可以清楚自己在做什麼、為什麼,如果一個堅持走不同風格的導演,可以給她時間去進步,那這樣台灣電影才能算是真正蓬勃,一切也才有繼續走下去的可能性。

 

後記:

這篇文章我寫的戒慎恐懼,文章裡有關於導演陳映蓉的心路歷程,我並沒有親自去問她,說真的,我也不敢,但我也不是在寫報導,只是就我所知所見去建構這一切,我不覺得是不真實,但如果有誤,也可以告訴我。還有,最後一段我並沒有在拍馬屁。


最後,電影8/31上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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